屈拉蒙塔那风

在我心

后苏东坡时代

【蝉蜕前身·辰正】标题出自同名的著名二苏论文,写的很烂好久没复健,祝苏子由好。


苏东坡死后,历史便进入了一个后苏东坡时代,按照“世上的人只分两种,一种死了,一种活着”的逻辑,这种说法便是自然而然的。在那段时间里,念及苏东坡,人人都好似蒙受了巨大的痛苦,以至于每到夜晚,他的诗歌与文章便会受到感召,出现在这些起坐难平的梦境之中,连伴生出许多如置人肠中冰炭般如真如幻的轶闻。譬如说苏子瞻仍旧活着,正藏身于其弟苏子由的颍滨遗老斋中避世,有人曾亲眼见到二人躬耕南园,讨论着诸如蔬菜价钱与午后天气之类的琐碎问题。又譬如说都听过谪仙这个称呼吧,但那其实不是一个比喻,而是意味着苏子瞻早已死了,元丰二年之后的他不过是一个被齐心协力想象出的幻影。

这种在沉沦的地下宫殿中秘密进行的文化活动不被允许亦不受承认,却抵不住私语声愈发喧嚣,直到连彗星都因承受不住这种怨怼的重量而坠落人间。那一天,东京文德殿内一如既往的平静祥和,清风朗月,丹霞华星,只有皇帝一人的耳畔充塞着金戈肃杀之声,不过,他并未梦到战场,而是看到许多类似卷在燕督亢地图中的匕首和藏在公子光鱼腹里的短剑般的器物,寒光掠过,仿佛一双双陌生的眼睛。很快,皇帝听闻了亲手书写的石碑在那个夜晚坍塌的消息。

 

这一事件是后苏东坡时代结束的先声。此后,人们不再那么挂念这位死去的文坛盟主,睡眠质量大幅提升,好似大仇已然得报。虽然很多人明白事实并非如此,但生活总得继续,仍心有戚戚之时,他们便会宛如添加注解般地提起苏子由,说,他可是苏子瞻唯一的兄弟呀,他们曾经那么的要好,用孔子的话说,是可共学可适道可与立可与权的灵魂拍档关系;他曾经那么的痛苦,为亡兄写的两篇祭文令闻者伤心,但如今也已经安顿了下来,昨天我还在城那头见到他和小孩子一起玩水,笑得很开心;总之时间线性流逝,旧的时代总会过去。

某种程度上,他们说得并没有错。在颍滨,六十六岁的苏子由正忙碌于重建自己的生态圈循环,他注重饮食,勤加锻炼,早睡早起,有时学学颜回,有时读读老道,更多时候只是宛如木石一般地存在着,无声无响。苏子瞻待他仍旧格外偏心,重回人间时总将他轻轻绕过,当他孤坐在书斋中听着雷电风雨声,想着夜雨对床之类遥远的誓言或是褴褛狼狈地坐在长凳上喝酒的瞬间,也并不感到痛苦,只觉得心脏酥麻,像是被提醒起一些前世往事,感觉就像是在看到南窗外竹林摇曳时想起故乡的溪山。除了些日有所思的菖蒲之外,他也很少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梦,仿佛大脑和心脏的肌理真如自己所推论演绎的一般已经不动不摇,不塞不碍。虽然有些时候他感到疑惑,关于六十六岁之后的人生应当如何,毕竟苏明允或者苏子瞻都没能提供给他一个答案,但幸运的是经过努力,他连自己是一个人这件事都甚至可以忘记。

 

说到这里,苏子由的形象跃然纸上,他是这样伟大的文化人物,超然为凡人所不能及。但如果有人知道后苏东坡时代究竟于何时结束,便会明白对于苏子由来说,苏子瞻其实比他所叙述的更加难缠。那是一个宁静的夜晚,他在家中整理书籍,重新翻阅时,读到前朝邵雍的六十四卦方位图,说按照元会运世计法的迭代,每过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世界的历史便会从始至终走过一遍,也就是说,再过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一切就会重演,时间并非线性,而是一个巨大漫长的循环……看至此处,他在心中笑了一下,心想道,如果苏子瞻还在,也许他会把这事说给他听,只有苏子瞻会懂这种说法看似豁达浪漫其实有着多么自寻南墙般的悲惨,谁能告诉他今晚会发生什么吗,难道这一切会如同一卷未曾被阅读过的书卷一样,孤独地静静地把答案存放在很久之后或很久以前。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什么夜雨对床后勿有违的话不又要被历史写成一次又一次的戏言。他觉得好笑,因为他知道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

但就是在那一晚,不信邪的他第一次在梦中见到苏子瞻,不是他本人,而是一卷他从未读过的遗篇。醒来后,他竭力想要回忆起那篇遗作的内容,却一无所获,如同有一部分的自己掉进了时间的缝隙,但梦境的其他部分却无比清晰。梦里,他依旧坐在遗老斋的书卷之间,看到那段戏言般的易学演算,窗外的宇宙宁静无垠,那首被忘记的诗就写在上面,远远看去,就仿佛静静循环的时空故事里裂开的一道疮疤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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